江茗茗一連守了好幾日, 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去。

她晚上睡覺的時候也睡得不踏實, 總是半醒半睡的狀態。她害怕她一旦隨死過去，媽媽醒過來之後就會錯過。

強打著精神守著的後果，就是她嚴重睡眠不足，白皙的皮膚上多了一圈黑眼圈。

江茗茗伏倒在床邊，忍不住小憩了一會兒。

她實在是太累了。

精神高度緊張, 只想讓她變得更加脆弱敏感，整個人猶如驚弓之鳥。

要是沒有親眼看到媽媽醒過來那一天，她怕是始終都不能放下心來。

在迷糊當中，有一只手輕輕的撫摸上她的面頰, 動作輕柔, 宛若白雲那般柔軟舒服。江茗茗蹭了蹭, 含糊不清的叫了一聲什麽，然後又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過去了。

再一次醒過來, 已經是傍晚的時候。

江茗茗一睜開眼睛，一眼看到的就是莊野的外套。

她這時候倒在他的懷中, 睡得香甜。

一連幾天不見，江茗茗對他也多了一些依戀 。雖然這時候已經醒過來了，她卻忽然犯了懶, 就這麽呆著, 半晌一動都不動。

莊野察覺到她的動作，唇邊噙著一抹笑意，用手摸了摸她額頭，動作繾綣輕柔。

他說：“江茗茗, 你真不會照顧自己。”

只是稍微遠離他的視線範圍，居然把自己搞成這麽一副狼狽的模樣。

莊野低嘆一聲，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，動作不輕不重，算是懲罰。

江茗茗覺得有點癢，笑了一下，又打了個噴嚏。

“別鬧！”江茗茗拍開他的手，又申了個懶腰，這才坐起身體。

其實莊野也憔悴了不少，他這幾天一直在外頭跑，也不知道究竟在忙活些什麽。

江茗茗沒有過問他的事情，但是對於他的狀況總是記掛於心的。見他這些天過去，下巴又冒出了青色的胡茬，一摸就感覺有點紮手。

江茗茗說：“你也不會照顧自己。還有……你太容易長胡子了。”

她眉頭微皺起，手指頭輕輕婆娑著他的下巴，仔細感受了一會兒，還是沒有辦法適應這觸覺，於是把手縮了回來。

莊野不讓，扣住她的手，強制的摁在自己臉上。

“你再摸摸，我覺得挺舒服的。”

江茗茗哭笑不得，“不行，回家就刮掉。”

這一聲令下，讓莊野所有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辯解都委屈的咽回肚子裏。

就在這時候，莊野的手機又響了。

他一接聽電話，馬上就變了臉色。

掛掉電話之後，莊野神色匆匆，又要離開。

見他又走，只留給自己一個背影，江茗茗也忍不住心中焦急。

她有一些難受，開口叫住他：“你又要去哪裏呀？不是剛剛回來嗎？”

莊野停下來，回頭對她露出一抹安撫的笑意。只是他臉上的神情太過凝重，笑得有點沈。

猶豫了一會兒，莊野對她解釋：“你在這裏等我，我有可能……要找到那個肇事者了。”

這句話無異於一個重磅□□扔下。

江茗茗腦海裏面轟的一聲，幾乎有一瞬間的失神。

等她再度回過神來的時候，莊野已經走了。

她真應該跟著莊野去的！

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王八蛋！

江茗茗惴惴不安，等把目光放在媽媽身上，這才心中大定。

她握住那雙瘦骨嶙峋，幾乎只剩下皮包骨的手，叫了一聲媽媽。

也許是江茗茗內心的不安傳遞到床上人的身上，那只手也跟著微微動了一下。

江茗茗怔住，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。

她哆嗦著手指，小心翼翼的把手放開，隨後屏聲靜氣，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只手。

動了。

雖然非常的微弱，但是她確實是動了。

江茗茗迅速的按下鈴，把醫生和護士都叫過來。

明明是她期盼已久的，但這種時候，江茗茗心中一片冷靜，有得更多的，是希望。

當天夜晚，那雙緊閉了兩年的眼睛終於再一次睜開。

她的雙目渾濁，除了老人特有的那種渾濁，還有一種迷茫的神色。

江茗茗看著她，很快就哭了出來。

“媽媽……”她哽咽的叫著，泣不成聲。

床上的人艱難的轉動了一下眼珠子，雖然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，也許是太累了。

她手顫巍巍的擡起來，想要摸一摸江茗茗的臉，但是擡了半晌都擡不起。

片刻之後，至於臉頰上的兩行清淚。

江茗茗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。

江媽媽大病初愈，這種時候身體還很弱，就連要說話的力氣都沒有。

她動了嘴唇很久，只叫了一聲茗茗，然後就沒力氣了，一直喘著氣。

江茗茗用力的點點頭，只是一直哭著也不說。她抱著江媽媽的手，像是握住了失而覆得的寶物。

直到第二天的時候，江媽媽這是才恢覆了不少力氣。

她一雙眼睛也終於有了神采，雖然還是那副形容枯槁的模樣，但是氣色看著比之前要好上不少，總算不再是那一副進的氣多出的氣少的樣子。

江茗茗心中大定，陪在她身邊，一直跟她說話。

只是江媽媽現在想要陪她說話精神還欠佳，直耷拉著眼皮坐在旁邊聽，唇角露出一抹微微的笑意。

過了一個早上，江茗茗這時候才想起昨天出去的莊野。

她拿出手機來，撥打了個電話。

“莊野，你現在那邊怎麽樣了？我媽媽昨晚已經醒了。”

莊野停頓了一下，片刻後響起一聲輕笑。

江茗茗一整天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，聽見這熟悉的笑聲，眼淚一下子幾乎要湧出眼眶來。

她紅了一雙眼，聲音莫名變得哽咽：“你要是沒別的事了，就回來吧。”

“等我。”

只留下了這句話，莊野就把電話給掛掉了。

等江茗茗再度整理好心情，擡眸看向媽媽的時候，就見她神色古怪，眼神變得冰冷。

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，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
江茗茗心中糾結無比，兩個都是她在乎的人，在這種時候，要是再鬧什麽矛盾，她會瘋的。

媽媽本來就不待見莊野，他不應該在她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就告訴她這個消息。

“媽……”江茗茗正猶豫著怎麽開口，就被打斷了。

“莊野？是那個孩子嗎？”因為太久沒有說話，她的嗓音也變得比以前更加沙啞粗糲。

她還記得莊野。

江茗茗心中那種不妙的感覺頓時更重了。

知女莫若母，看見江茗茗這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，江媽媽哪裏還不明白？

她前一秒還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樣子，下一刻卻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。

“你們現在還在一起？”聲音急切，微微顫抖著。

豈止是在一起……婚都結了。

江茗茗覺得既然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，那就豁出去好了，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。

她一閉上眼睛，硬著頭皮說：“我們已經結婚了。”

這句話，對江媽媽來說，好像是判了死刑一樣。

她那雙原本剛剛恢覆了神采的眼睛頓時變得黯淡下去，宛如一潭死水。

她喃喃道：“你們不能在一起……”

江茗茗聽了，心中的慌亂更深。

她不想這得之不易的幸福，又再一次變得支離破碎了，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。

“媽，你不能這樣。我跟他好不容易才一起走到今天，他為了你的事情，還在追查著那個肇事者。我就想不明白，他到底有哪裏不好？”

江媽媽看著女兒，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。

也許是最後累了，她一下子又癱在床上，沒有半絲力氣，只是一雙空洞的眼，怔怔流著眼淚，看著叫人害怕。

江茗茗心中一慌，正想著要好好的安撫安撫她，只是話還沒有說出口，虛掩著的病房門被人推著走了進來。

江茗茗擡頭一看，就有些吃驚。

她還以為是莊野回來了呢，但是那個出現在門口的人，是莊然。

他臉上的神情有點嚴肅，看著江媽媽的目光中多了點覆雜。

江媽媽看見他，一雙眼睛瞪大，臉上的皺紋更加清晰可見了。

“你你——”她顫巍巍的伸出手指來，指著莊然，一句話都說不出口。

兩人怔怔對視很久，片刻後莊然一笑，他坐在江茗茗身邊，似乎是在思考著怎麽開口。

“他們的婚事，我答應的。”

聽見莊然這句話，躺在床上的江媽媽表現的更加激動了。

她幾乎要捶床而起，但是無奈這副身體實在是太弱了，一點力氣都沒有，她掙紮著直到把自己嗆得滿臉通紅都起不來。

江茗茗看著她那雙在空中亂晃的手，覺得心疼，想要伸手握住，但是卻有人搶先一步。

莊然握住了媽媽的手。

江茗茗在旁邊看著，這時候她就算是再傻，也能感覺到這氣氛有些微妙。

她好像……不該再待在這裏。

但是直覺告訴江茗茗，她必須得留下來。

遵從著內心的直接，江茗茗硬著頭皮坐在旁邊，看著他們倆。

只是目光落在他們相攜著的手掌時，還是忍不住一個停頓，神色覆雜。

江媽媽掙紮的幅度更加激動，好像並不想讓莊然碰她。

莊然臉上還是掛著淡淡的笑意，安撫道：“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，但是別怕。”

“你叫我怎麽能——”

“莊野不是我的孩子，這句話在幾十年前我就想跟你說了。現在說來有點晚，不過算來不算是太遲。你不要讓那些往事耽誤了小年輕們的幸福。”

江茗茗聽完這句話，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。

等她回過味兒來的時候，嚇得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。

什麽情況？

江茗茗眉頭皺緊，也許是之前有過莊野打預防針了，現在居然還不算很震驚，只是心中的感覺難以欲表。

她正想著要說些什麽，這時候門“砰”的一聲被人甩上。

江茗茗循聲看過去，只發現一片黑色的衣角。

是莊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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